潮新闻


【资料图】

第十九届中国(深圳)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交易会上的“龙泉元素”

6月,广东深圳,第十九届中国(深圳)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交易会上,浙江展区,一件件龙泉青瓷器具沉静雅致,一曲曲青瓷二胡、笛子奏响的清脆乐音,让人啧啧称奇。

深圳宝安,“出走!809000——龙泉青瓷宝剑艺术交流展”在同一时间开展。华夏龙泉青瓷博物馆里展出了60位龙泉年轻艺人的作品,各式各样精美的花器、茶器、香器,吸引了众多市民前来观展,享受一场文润雅致的视觉盛宴。

浙江龙泉,一场家门口的“碧海遗珍——拉斯海马酋长国出土瓷器与中国瓷窑址考古成果对比展”,同样让龙泉青瓷博物馆成了广大市民游客的热门“打卡点”。

600多年前,一批又一批的龙泉青瓷乘着远洋帆船,漂洋过海抵达拉斯海马。如今,它们为何要搭乘空中巴士,穿云破雾回到万里之遥的老家?

如果说文博会和交流展,是龙泉青瓷的一场出走;那么浙西南山城的对比展,则是龙泉青瓷的一次回归。

5月19日—8月18日,拉斯海马历年考古出土陶瓷标本、故宫博物院藏瓷器文物和龙泉窑址考古出土标本,三位“主角”齐齐亮相,在龙泉开启“文物茶话会”。

来自故宫、龙泉、拉斯海马的三位“主角”为何要同馆碰面?在异域历尽沧桑的古老标本为何要回归故里?拉斯海马酋长国出土瓷器与中国瓷窑址考古成果有何干系?

这还得从一抹梅子青和一座名叫“拉斯海马”的城市说起。

提到拉斯海马,不少读者会问:它在哪?

位于阿拉伯半岛东北端的拉斯海马

如果搭乘飞机从高空往下俯瞰,蔚蓝色的印度洋海域,波斯湾船楫如梭,经霍尔木兹海峡,来到阿拉伯半岛东北端一处背靠哈贾山麓的美丽海湾,导航将会提醒您:拉斯海马,到啦!

放眼整个亚欧非大陆,拉斯海马位于印度洋海陆的中心点:无论是从中国去非洲,还是从欧洲到印度,它都处于海路与陆路交通的“C位”。

在“富得流油”的中东地区,和阿联酋、迪拜是“兄弟酋长国”的拉斯海马,虽无石油储备,却有着沙漠地区少有的绿洲。

早在12世纪,它就出现在了阿拉伯旅行家日志里。据文字记载,这里曾是一片海风吹拂、椰枣成林、麦穗金黄、旅人来往的绿洲驿站。

东侧背山,西侧临海,特殊的地理和地质条件,让拉斯海马冬季罕有的雨水得以转化为地下淡水储备,使其成为沙漠绿洲。绿洲之上,阿拉伯半岛的先民们开展系列经济活动,如种植小麦、潜水采珠。

再来看与拉斯海马隔海相望的霍尔木兹岛,当时是一座资源贫瘠的荒岛,却有着拉斯海马难以企及的繁盛。

原因若何?这与它的港口位置有关。

14世纪,波斯湾贸易逐步向港口地区转移,交通便利的霍尔木兹主岛上,建起了忽鲁谟斯王国,成为地跨波斯湾口南北两岸、独霸港口贸易的海上王国。

拉斯海马地区成为王国的一部分,为其提供稀缺的淡水和粮食资源。

黄沙漠漠中的青绿之地,因何与来自东方的梅子青相遇?这与一条古老的海上丝绸之路有关。

海上丝绸之路

龙泉青瓷被誉为“瓷海明珠”,曾以主角身份参与开拓“海上丝绸之路”。经陆路驿站、海路港口,它的身影,贯穿整个中古时代,遍布世界贸易网的各个角落。地处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上的拉斯海马,自然也不例外。

从印度到马尔代夫,到埃及、伊朗,再到斯里兰卡、拉斯海马,元代时期,龙泉青瓷贸易在印度洋地区盛极一时。有的在驶往红海和印度洋的独桅帆船上被交易,有的漂洋过海装饰着阿拉伯半岛居民的家。

一张1968年的村落场景黑白照片便是实证。照片中记录了穿大袍戴头巾的阿拉伯人和院中摆放着瓷器的历史场景。

在工业化和现代化浪潮冲刷前的波斯湾,不为人所知的村落,也能看到中国瓷器的身影,谭主不禁咂舌。

为何会在阿拉伯地区现身?这与龙泉青瓷物美价廉有关。龙泉青瓷在当时更受阿拉伯半岛的普通老百姓欢迎,一般平民百姓家里都会使用,而且会使用很久。

如今,这座海滨城市,经过漫长的历史过程,海风不断卷来新的沙土,将历史和青瓷器物一并覆盖在厚厚沙层之下。广袤的绿洲之上,棕榈成群,游人如织,迪拜、阿布扎比等新兴城市悄然崛起。

盛夏时节,走进拉斯海马,热风、驼群、沙丘、椰枣农场、绵延的山脉和一望无垠的大海,是这座旅游城市给游人的初印象。

如若去掉现代都市建筑群,蔚蓝海水来回拍击着的广袤沙漠,便是龙泉青瓷抵达当地的大致环境。

炎炎烈日下难以行走,躲在伞大如盖的棕榈树下却格外阴凉,这是热带沙漠性气候带来的奇妙体验,也是当代考古人员在拉斯海马地区考古发掘时要不断适应的火热环境。

从高空俯瞰拉斯海马哈伊马角市的考古区域,如果将阿尔马塔夫遗址、阿尔努杜德遗址、库什遗址三点连接,就能看到一个“铁三角”组合。

拉斯海马哈伊马角市的考古区域

这片重要的考古区域,印下了诸多考古人员的探寻足迹。曾经发生在海上丝绸之路上的故事,也在考古学家的手铲下一点一点被慢慢还原。

上世纪70年代起,来自不同国家的考古人员,先后对拉斯海马西马尔、库什、朱尔法等遗址进行考古调查发掘,以中国瓷器为媒介,逐渐勾勒出拉斯海马在环印度洋贸易中的重要地位。

2019 年11月起,故宫博物院考古研究所和阿联酋拉斯海马古物与博物馆部、英国杜伦大学考古系及吉林大学考古学院组成联合考古队,对阿尔马塔夫遗址进行了全面考古调查,并在南区、北区进行发掘。

在阿尔马塔夫遗址考古期间,英国杜伦大学考古系助理教授张然有这样一个有趣的体验:每天沿着海边走上10多分钟,就可以捡到两口袋14世纪龙泉窑址的青瓷残片。

为何都是青瓷残片?张然解释道,遗址产品拼接率高低,反映窑址性质。瓷器拼接率高,反映该处可能是窑址;拼接率低,说明碎片可能被二次转移,或被二次堆积掩埋,或进行二次加工。

考古人员捡拾到的青瓷器残片,多有着清新淡雅的色泽、精美规整的造型。据考古调查采集的标本显示,当时,在拉斯海马地区的出镜率较高的瓷器主要有三款:

一种是伊朗南部生产的伊斯兰釉陶器。

一种是龙泉窑青瓷。

一种是景德镇的青花瓷。

地层当中,还有不少其他青瓷片。透过不同的地层,可以看到它们的比例和市场变化。

14世纪中期,龙泉青瓷在中国外销瓷中的占比达到90%以上。在古代西印度洋贸易中,龙泉窑青瓷一度取代了伊朗釉陶的市场地位。这说明龙泉青瓷物美价廉和数目之多,龙泉青瓷在古代印度洋贸易中地位更为多元化,贸易量更大,影响力也更强。

张然指着展柜中一块拉斯海马酋长国古物与博物馆部藏的16—17世纪的西亚青釉陶残片告诉谭主,透过这块残片,可以看到它的断面颗粒感较大,其质地易碎,重量偏轻,使用时间长会失去光泽。反观龙泉窑青瓷残片切口,光滑细腻,结构紧实,经久耐用。

西亚青釉陶残片和龙泉窑青瓷残片

这两者质地不同,主要与陶瓷烧制的温度、配料和燃料有关,可以看出中阿两国青瓷烧制技艺的区别。

既有区别,是否有所借鉴?答案是肯定的。

这种借鉴的痕迹,同样能够在展品上找到。

展馆内,有一块从阿斯海马出土的龙泉窑青瓷残片和一个龙泉窑青釉划花牡丹纹盘。这块青瓷残片,正是考古人员在挖掘中发现的青瓷盘底,底部有修复过的58个洞。

为何冒出58个洞?谭主以为是当地匠人修复使然。张然说,这个洞不是为了修复,而是为了练习打孔。当地人很珍爱龙泉青瓷,学习打孔技术,是为了更好地修复破损的龙泉青瓷。

放眼当时,拉斯海马当地瓷器制造受中国瓷器影响极大。龙泉青瓷以其极高的产品质量、美丽造型和大规模的烧制产能,直接冲击了伊朗南部地区的陶瓷业发展。张然说,“至少在我看来,其它种类的瓷窑口,没有一个能够像龙泉青瓷一样,在海外贸易上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

文化交融碰撞,因互鉴而丰富。龙泉青瓷进入到波斯湾地区后,不仅把龙泉青瓷、中国青瓷艺术和烧制技术传播到了近东地区,也将近东地区的玻璃器、金银器的造型反馈给了龙泉青瓷的设计与装饰。这些文化互鉴的元素,透过瓷器,便可窥一二。

接下来,让我们将视线回归到这场考古成果对比展,来看细节,来找亮点!

龙泉青瓷博物馆,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透明的玻璃橱窗内,卧着青绿或粽黄色的青瓷残片。

龙泉青瓷博物馆

从展品来看,故宫博物院文物,30件;阿联酋拉斯海马酋长国瓷器标本,55件;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枫洞岩考古出土的文物,32件。

其中,从阿联酋拉斯海马酋长国远道而来的55件展品,涵盖石器、铜器、陶器、瓷器等类别。

它们从1271年至1368年的元朝,穿越时光隧道来到世人眼前,花了近千年。

透过玻璃展柜,我们看到了:

拉斯海马酋长国古物与博物馆部藏元末明初的龙泉窑青瓷残片,龙泉大窑枫洞岩窑址发掘出土的元代黄釉碗;

拉斯海马酋长国古物与博物馆部藏的明代龙泉窑青瓷残片,龙泉大窑枫洞岩窑址发掘出土的明代青釉印花菊瓣纹盘;

拉斯海马酋长国古物与博物馆部藏的元代龙泉窑青瓷残片,龙泉大窑枫洞岩窑址出土的南宋青釉折沿双鱼洗和故宫博物馆收藏的宋代龙泉窑青釉双鱼折沿洗……

虽然是残片,但在龙泉青瓷文物和标本的对比中,能清晰发现展品间的造型、纹饰、色彩相近。

这也正是这场对比展的最直观的意义——给中阿文物标本,做一场“亲子鉴定”!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党总支书记、副所长李晖介绍,在这批瓷器中,元代晚期至明代早期的瓷器产品以龙泉青瓷、景德镇青花瓷为主,偶见德化青白瓷。其中在此次调查中还发现有明代早期的龙泉官样瓷器,极具学术价值。

除采用传统器型学研究外,联合考古队对部分采集和发掘出土的陶瓷标本采用X射线便携能谱仪检测,从外观特征和化学成分两方面,分析明永乐官窑青花料的化学成分。从标本的锰、铁、钴成分来看,均为高锰酸钾的进口青料,这是明初永乐时期官窑青料的特点,仍为来自伊朗雷伊地区的钴料,俗称“苏麻离青”。

划重点!不少为,明代官窑。

根据中国明代法制规定和文献记载,御窑产品严禁宫廷以外任何官民使用,所以这些永乐时期景德镇御窑青花瓷器和龙泉窑场烧造的官样青瓷在拉斯海马阿尔马塔夫遗址出土,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拉斯海马和中国明朝政府之间存在官方交流关系。

这些瓷器何以来到拉斯海马?具体途径:有可能是郑和使团携带到当地。

史书记载表明,在郑和七下西洋中的三次中,极有可能造访过霍尔木兹岛。

从郑和下西洋的记载汇总而来的《明史·外国传·忽鲁谟斯传》中,记道“忽鲁谟斯,西洋大国也”。这座位于波斯湾湾口的忽鲁谟斯王国,即“霍尔木兹王国”。

“南宋时期是龙泉窑的重要发展阶段,也是龙泉窑风格的形成时期,其外销数量开始增多,销售区域随之扩大,但直到此时龙泉窑仍没有专门生产针对海外市场的外销瓷,其外销产品与内销产品相差无几。一直到元代,龙泉窑才真正全方位地拉开了外销序幕。”李晖说,至少元代中晚期到明代早期的龙泉窑在中国外销瓷中已经是“一统天下”,从产品输出到技术输出,形成了“龙泉天下”的总体流布格局,深刻影响着经济、文化和人们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拉斯海马考古出土的龙泉窑瓷器即为明证。

从北宋末年一直到明代中期,龙泉窑一直为宫廷烧造青瓷,其中一部分保存了下来,目前故宫博物院现仍收藏有相当一部分的元、明两代龙泉青瓷。而在龙泉南部的大窑窑址,发现有古代龙泉窑的明代官窑瓷场,这里大量出口高质量的青瓷。

来自拉斯海马历年考古出土陶瓷标本、故宫博物院藏瓷器文物,龙泉窑址考古出土标本三方经“DNA检测”,能确认这些来自拉斯海马出土的陶瓷标本的身份确实与明代官窑器物具有“血缘关系”。

中阿拉斯海马的考古工作因发现大量中国陶瓷而起。

小小瓷片牵出了中阿两国、中国与波斯湾地区源远流长的文明交流,展示了御用龙泉青瓷从生产地到宫廷,再被用于外交的史实,也第一次经过考古发掘,在拉斯海马发现了与郑和下西洋为代表的明代中外官方交流的物证,是当代研究海上丝绸之路内涵时避不开的重要一环。

他们的相遇,是一场“认亲”和“寻根”之旅。沿着龙泉青瓷指引的这条路线,我们重拾明代郑和海路,既回眸中国远洋交流的历史,也走入拉斯海马当地历史文化的宝藏。

“这些历尽沧桑的古老瓷片又得以回归故里——龙泉,与本地的瓷器与瓷片进行对比展览展示,让我们看到了中外文化交流所形成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跌宕起伏而又延绵不息的文化精神。相信文物所承载的信念的力量、交融的力量、文化的力量,将启悟我们共同传承和弘扬好悠久灿烂的中华文化,共同创造出绚丽多姿的时代文明!”故宫博物院副院长任万平说道。

监制|范波

审核|黄彦

本期撰文谭主|邬敏

通讯员叶晓龙

“转载请注明出处”

推荐内容